

月色朦胧中的父亲
\n文/黄燕
\n中秋节,月圆如镜。吃过晚饭,大哥、姐夫、爱人和几个邻居在棋牌室里谈笑风生。我和母亲、大姐、嫂子和几个孩子则在院子里赏月。大姐说起小时候大哥带我们偷瓜、偷橘子的趣事——中秋节的下半夜,我们趁着如水的月色,挎着篮子,背着书包,潜到地里、果园里。南瓜、冬瓜、吊瓜都安静地躺在地上、挂在藤上等候采摘。大哥像猴子般灵巧地爬上橘树,专挑又大又红的橘子扔给我们。树影摇曳,犬吠阵阵,我们吓得直哆嗦,又忍不住在树下大快朵颐。“燕儿最吃得,一个橘子两口就没了。”大姐的话引得众人开怀大笑。我咂咂嘴巴,仿佛橘子那酸甜可口的味道还挂在我的嘴边。四岁的侄孙在一旁睁大好奇的眼睛听得入了神,天真地问:“奶奶,他们是小偷吗?”嫂子摸着侄孙的头说:“乖孙孙,八月十五偷瓜不算偷,主人家反而会高兴呢。”侄孙似懂非懂,天真地问:“那我们今晚去偷瓜吗?”“哈哈哈……”笑声又在月色里荡漾。
\n我用手机拍了很多月亮:挂在树梢的,躲在轻纱似云层里的,亮堂堂的……我向母亲炫耀我拍的月亮:“‘露从今夜白,月是故乡明’,妈,你看,今晚的月亮好圆。”母亲的目光落在屏幕上,微微颔首,嘴角牵起一丝笑意。突然,母亲朝神龛望去,那笑意凝固在她的脸上。我们顺着母亲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神龛:明亮的白炽灯下,父亲背脊笔挺地端坐着,紧靠着神龛,神态安详,嘴角含笑,比平日显得高大了许多。我们都怔住了!我鼻子一酸,眼眶有些发热,正要上前,母亲轻声阻止道:“不要去打扰他,他常这样坐着,是在陪你爷爷和老祖母。”我呆呆地看着父亲,眼前一片朦胧……
\n父亲得病多年,终日与药为伴,多半时间他都在睡觉。尽管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,他也无意欣赏,也无从欣赏。他原本早早回房歇息了,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坐在神龛下,更不知道他坐了多久。
\n值得庆幸的是,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懂她的母亲。母亲说他偶尔犯病时,会“看见”早已离世的叔公和老祖母正站在院子里,他便要母亲去请他们进屋来吃饭。他会认真摆好桌椅碗筷,做好了要与他们共进晚餐的准备。母亲当然请不来,他就自己去拉,拉不动无形的客人,他便把自己困在院子里。或者,深更半夜,他会催母亲起身给我们做饭,总说“看见”我和姐姐带着孩子站在院子里挨饿。母亲解释不清,他就哭着说她心狠。甚至有一次在母亲迷糊的时候,他真去生火给我们煮饭,险些酿成火灾。
\n说到这里,我们大家都沉默了。
\n是的,父亲的记忆力在一点点消逝。但是每次回去,我总固执地问:“爸,我是谁?”父亲多数时间能认出我:“你是燕儿。”这时他的眼睛会很亮,会发光,眼神里透出骄傲。偶尔认不出时,他的眼神就带着愧疚和慌乱,并不着边际地说一些我听得懂听不懂的话。母亲总是轻声劝阻:“别总问他,他会着急,一急整晚就睡不着。”至此,我才知道父亲已经和我们隔着很远的距离了,我的心里感到万般无奈和无尽的悲伤。认不出小女儿的父亲,该有多么孤独。
\n此刻已是凌晨一点半,父亲端坐在神龛下如雕塑般的身影,如一根坚硬的刺,扎在我的心上。那令人费解的端坐背后,是父亲正在经历的、我们无法想象的孤寂。窗外,“圆魄上寒空,皆言四海同”,可这片清辉已照不进父亲的世界了。而那抹端坐的身影,会像一粒温热的石子,永远落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,提醒我:有些孤寂,我们无法替他承担,却永远记得。
\n作者简介:黄燕,笔名雁行之,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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