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满的手指在案板上跳完第三百六十次切丝练习时，窗外飘进了槐花的甜香。她把最后一片胡萝卜丝码进瓷盘，刀背上的血痂已经结成褐色的琥珀。
这是她在西安新东方烹饪技工学校的第二百一十七天，也是她第一次在周师傅的眼里看到赞许。
"火候是厨师的魂。"周师傅的围裙总带着股子葱油香，他说话时喉结上的伤疤会跟着动，那是二十年前在五星酒店后厨被滚油烫的。林小满记得第一次摸到猛火灶时，火焰窜上来舔舐她刘海的样子，像极了中考放榜那天母亲摔在她脸上的成绩单。
职普融通班的教室在实训楼顶层，和普通高中部共用操场。林小满总能在跑操时看见苏雯，她最好的朋友此刻正穿着蓝白校服，马尾辫在晨光里一甩一甩。苏雯说过要和她一起考重点高中，却在中考前夜悄悄改了志愿。现在她们的对话只剩下食堂打饭时的点头，以及苏雯偶尔塞进她储物柜的巧克力——那种带苦味的黑巧，像她们之间突然出现的鸿沟。
展开剩余57%"小满，省赛选拔名单出来了。"周师傅把名单拍在操作台上时，林小满正在给糖醋里脊勾芡。她的名字在第三个，后面跟着苏雯的名字。实训室的日光灯管嗡嗡响着，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，两个女孩裹着羽绒服蹲在夜市摊位前，看老师傅颠勺的背影被火光映成剪影。
决赛前夜，林小满在操作间练到凌晨三点。刀锋切开豆腐的瞬间，她听见更衣室传来窸窣声。苏雯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便签纸，上面是她设计的"翡翠芙蓉鸡片"摆盘图。月光透过换气窗斜切进来，照见苏雯慌乱中碰倒的酱油瓶，深褐色液体在瓷砖上蜿蜒成毒蛇的形状。
省赛当天，林小满的雕花刀在萝卜上打滑。她看着苏雯端着那道熟悉的菜品走向评委席，青豆雕的荷花在瓷盘里舒展，像她们去年夏天在荷塘边许下的誓言。周师傅的烟头在观众席明明灭灭，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："满啊，手艺人的刀要直。"
后来林小满再没进过省赛，却成了周师傅的关门弟子。她开始教新生握刀姿势，看那些十六七岁的手指在砧板上发抖，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。苏雯来道过歉，在某个槐花飘落的傍晚，她们隔着实训楼的铁栏杆，看夕阳把操作间的玻璃照成熔金。
"其实你该去读高中。"林小满把新发的厨师服递给新生时说。女孩的瞳孔里映着墙上"崇德尚能 知行合一"的校训，那是职普融通班特有的标语。林小满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的铜钥匙，那把能打开所有灶台的钥匙，此刻正硌着她刚刚愈合的刀疤。
深夜下班时，林小满总爱绕道去夜市。看着老师傅们用铁锅画出的弧线，她忽然明白父亲的话——手艺人的刀要直，但人生的路可以弯。当第一颗槐花落进她刚炒好的宫保鸡丁时，她听见周师傅在身后说："火候到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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